【叶泽/不叶诚】2057

*1984au

*1w 注意阅读时间

*@不见雲天_ 要看的不叶诚小妈(?)文学

 

因为我没写清楚而狼狈补上的1984背景:点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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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序言

 

 

你好,今天是2057年6月20日。我是音乐剧演员兼戏剧编剧钟嘉诚。

 

这是我写作的100年前的故事,灵感来源我做的一个梦,梦里我死了很多次。它无厘头,和现实毫无关系,甚至还很痛苦,但还是希望你能喜欢。

 

顺便,2057万岁。

 

 

 

《《《《《《《《《  第一章 删除

 

 

-0-

 

满纸荒唐

只能返航

承认鲜活的欲望

无法翻越的墙

 

听他们说

你们的前途无量

听他们说

别误入深渊万丈

听他们说

我们的前途无量

不能跌落深渊万丈

 

河被固定流向

真实否定虚妄

为了避免受伤

删除无用空想 [1]

 

 

-1-

 

钟嘉诚是英社分给他们的孩子。

 

叶麒圣把他从友爱部领回来的时候,他大约还是刚上小学的年纪,张泽对自己丈夫多领回来一个小孩子也并没有报以多大兴趣。毕竟在老大哥的领导下作出的决定总是对的。

 

叶麒圣在友爱部的工作没有固定时间,在果尔德施坦因党的动乱的几年间更是忙得脚不着地,张泽被迫担起了照顾钟嘉诚的工作。

 

来路不明的孩子总是危险的。

 

钟嘉诚并不像同龄小孩,早早加入志愿军侦查心怀不轨的大人,他从识字起就热衷于翻阅小说一类的杂书。按理来说,作为大洋国的党员,家中是不该有杂书的,可张泽作为真理部小说司的主管,公文包里总有一两本未修改或被处理的小说,里面或多或少有几句大逆不道的谎话尚待删除。张泽发现后怒不可遏,但碍于电幕时刻监视,不好直接出声教育钟嘉诚。

 

别到时候我因为给儿子泄露邪书被抓进友爱部,然后被丈夫拷打,我可没这种特殊爱好。张泽边在心里骂,边极力控制住面部表情。他们这种随时生活在电幕下的人,总有很强的表情管理能力。

 

后来这件事以张泽再也不把工作文件带回家告终。

 

张泽觉得自己最近有点多疑。他觉得钟嘉诚看叶麒圣的眼神总是和看自己的不太一样,那眼神简直和前两天销毁掉的爱情小说形容得一模一样!

 

该死的,这个孩子怎么总出状况,好不容易从小屁孩养成年了,送出去上班了还给我找不痛快。张泽越想越气,叶麒圣下班回家以后还站在客厅里叉着腰发呆,在心里埋怨叶麒圣当年就不该领一个没爹没妈的孩子回家。

 

怎么啦?叶麒圣的眉眼间写满了疲惫,想来友爱部近期繁忙的工作已经让人无法消受了,但他还是很温柔地出声询问张泽。

 

张泽不好发作,礼貌地笑笑,说,没事儿,我在想嘉诚刚上班会不会不习惯。

 

别想了,他都成年啦,党会照顾好他的,叶麒圣说。

 

啧,又是官腔,我总不能当着电幕的面说你儿子爱上你了吧。张泽不可置否地撇撇嘴,顺势转移了话题,问叶麒圣新年的仇恨周要不要加班,明天要去办登记了。

 

 

-2-

 

张泽录入家庭信息时才发现,他和叶麒圣已经结婚快十年了。

 

迎宾的职员对着他微笑,用标准的新话说送别语:愿老大哥与您同在。他摆摆手,出了真理部的大门,顺着大道往前走。大道的边上是几条小巷子,他从来没走过,那里大概就是无产阶级住的地方。锅碗叮叮咣咣作响和叫骂声从小巷里传来,张泽闻到了某种食材烧糊的气味,这种味道已经离他的记忆过于远了,他猜测是小时候曾经闻到过的。他神使鬼差地站定,把自己浸泡在这种熟悉又危险的味道里。

 

马路对面的警察看着他久久不动,快步前来,问出关切的话语,先生是遇到什么麻烦吗?但张泽看穿了他防护眼镜后面审视的目光,就像电幕上老大哥的眼睛那样扫视着行为可疑的他。

 

没什么,张泽随口回应,但随机想到这不太妥当,遍随口编了句瞎话说,我要去找我先生,他还没下班。

 

您先生是?警察狐疑地问,手几乎已经按在了友爱部的呼叫按键上。

 

张泽索性挑挑眉,明晃晃地指了指警察因为被发现的尴尬收回的手指,说,你不如赶紧按一下,然后叫叶麒圣快点下班回家,下周仇恨周海报还没做。

 

原来是叶局的丈夫,打扰了打扰了,警察吃了瘪,三步并作两步地走远,飞速消失在了张泽的视线里。

 

他又审视自己和叶麒圣的关系是不是出现了什么问题,才养出钟嘉诚这样总是怪怪的小孩,但想来大概是没什么关系的。这场婚姻完全是英社的领导安排的,结婚前他俩仅仅是点头之交的同事关系,话都没说过两句就搬到了一起。就像任何一对夫妻一样。

 

叶麒圣结婚后依然一心扑在工作上,人长得出挑能力也不错,一路晋升到了友爱部的局长。想到这里张泽不免拿自己对比,这几年在真理部能混则混,靠着些咬文嚼字的功底自我感动,把旧书上不符合新时代的内容删掉,通通换成新话翻译的版本。——尽管在他看来新话简直狗屁不通!为了表达效率极端地缩字拼词,完全是泯灭了文字的艺术。我怎么会有这种想法,老大哥都公开支持新话了,怎么会错呢。张泽晃晃脑袋,猜想自己是最近被仇恨周安排搞得太累了。

 

他往回家的方向走,晚上六点,路灯正好亮起来,他突然觉得自己心绪明朗起来。毕竟叶麒圣每天早出晚归,和宣传里为党鞠躬尽瘁的工作狂魔如出一辙,而他张泽只是在真理部文学司浑水摸鱼的小职员罢了。钟嘉诚对叶麒圣那样的党员有崇拜大约是很正常的事情。最近太疑神疑鬼了,张泽边走边琢磨自己,得申请多点工作,不然要闲出病来了。

 

 

-3-

 

新年的仇恨周刚刚过去,张泽一手操办了家庭活动,叶麒圣在事后表示道歉,接替了下一年的家庭登记工作,倒是让张泽的周末清闲了起来。他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闲逛,巡逻的警察估计都认识他了,托叶麒圣福,他在街上横着走路也不会有人管。想到这里张泽觉得好笑,但又不敢把笑挂在脸上,别扭地拉下脸。

 

他又来到上次驻足的小巷口,现在不是饭点,小巷里清净许多,正当张泽打算离开,隔着墙传来街边小楼的院子里一个女生唱歌的声音。

 

策划一场逃亡

打碎玻璃天窗

偷渡浪漫诗行

触摸不同风向

一字 一句

写满炽热和滚烫

一行又一行

承认鲜活的欲望

摆脱生活的捆绑 [1]

 

张泽循声往院墙里看,只看到一个姑娘惊慌逃离的背影,但他还是认出来了。是隔壁科室新来的小姑娘,许诗翊。

 

他愣了一会儿,试图接受发现同事违规出现在无产阶级生活区并且唱着不着调的曲子这件事。但很快他就想到:我看到了应该怎么办?告发她?但这不合适,我又不是友爱部的卧底。如果不告发她,这件事情发现了会连累到我吧?

 

张泽脑子一团乱麻,只管转身匆匆逃离,直到回家叶麒圣和他搭话他才勉强打起精神,暂时放下了“告发还是不告发”的艰难抉择。晚饭依然是沉默。钟嘉诚还没有回家,叶麒圣以为张泽还在担心钟嘉诚,便安慰他说嘉诚可能工作有事耽搁了,老大不小了放心好了。尽管张泽早就没心思想钟嘉诚怎么样了,但还是点点头,饭桌重新陷入沉默。

 

 

-4-

 

午饭,张泽像往常一样坐到了没人的角落里。突然,一个人坐到了他的斜对面——要知道这对于陌生同事间是及其忌讳的,莫名凑在一堆的人总会被认为在密谋什么——他只得借着拿水的间隙偷偷抬眼去看来人,对上了许诗翊欲言又止的眼神。张泽立刻猜到了她的来意:她希望通过洽谈、威胁或者什么其他手段,让张泽不要把看见她出现在无产阶级的住户里这件事说出去,他知道这种事关重大的事情无论如何是躲不开的。但他料想到许诗翊是不敢在四处都是电幕监视的食堂里,于是索性不去睬她,自顾自吃完饭快步离开食堂。

 

下班的时间,张泽在小说司的走廊里迎面撞上了许诗翊,他的黑色皮包掉在了地上。许诗翊眼疾手快地捡起来还给他,大声问了句“对不起”,便没事人一样离开了。张泽双手握着皮包的带子往家里走,直觉告诉他,包里一定塞了什么纸条一类的东西。

 

回到家他把自己窝在书桌前,老大哥的眼睛暂时转向了其他方向,他趁机在皮包里摸,果然摸出了两张纸片,他小心地打开看,纸条上写:

 

您好,冒昧打扰,我拜读过您翻译的诗歌集,我猜您对于语言和我们有相同的见解,如果有兴趣希望您可以前来观看,剧院就在那条小巷的尽头。

 

张泽将另一张纸片反过来,果然是一张戏剧的票据,叫《天纵庸才》。他有些摸不着头脑,随后警觉起来。许诗翊好像对于自己发现她的违规事迹并无担心,而是邀请他去看属于无产阶级的戏剧,这是为什么?一个可怕的想法浮现在他的脑海中:许诗翊也许是友爱部的卧底,正在以这种方法试探他,他决计不能上当!

 

“您对于语言和我们有相同的见解……”他又看着纸片上的这行字陷入沉思,长期以来他做着将旧话更改为新话翻译工作,他总怀疑新话是一种语言的退化,但又不敢忤逆老大哥的旨意,于是只得得出是自己的审美出现问题的结论。可如今,似乎有人与他抱持着相似的看法!或者说是有人窥探到了他大逆不道的认知,而找人来试探自己,无论是那种猜测都让张泽寒毛直竖,甚至萌生出一丝不恰当的兴奋——他的直觉告诉他,也许这会是一次重生的机会。

 

 

-5-

 

等张泽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他已经坐进了偏僻的剧场里鼓掌了。他从来没有接触过这样的艺术,光是“戏剧”这个概念早已经离他很遥远了,自从英社统一了大洋国,艺术几乎是凭空地从这块土地上被抹去了。

 

不明白为何

他们害怕诗歌

害怕感性喷薄

害怕理性落魄

看破又说破

我们没有错

他们定的规则

却反过来害怕我[2]

 

他反复默念剧目中的诗歌,毫无疑问它们并不符合传统意义上对诗歌的要求,过于直觉用事、思维错乱、情感饱和,几乎规避了一切优秀诗作的标准。但它们又无疑是有力量的——把张泽钉在座椅上一动不动地看完了整场戏,甚至让他有彻底摆脱老大哥控制的错觉,他似乎在这里找回了他想要的艺术和自由。

 

剧目落幕,张泽晃晃悠悠地走出剧场,他原以为会有人来拦住他,和他搭话或者逮捕他,可是没有。没有任何阻挡,他堂而皇之地从小巷走回了大街上。张泽不想回家,甚至第二天不太想回去上班,把那些优美的文字修改成狗屁不通的新话简直是犯罪!他突然觉得自己大约就是剧目中的“吴庸”,但随机又否认了这个念头,他清楚自己并没有坚守追求至死的魄力,他顶多是许有成。

 

他看了看表,猜测叶麒圣应该快下班了。为了不引起他的怀疑,张泽还是决定先回家。街对面的巡逻警察早就对他失去了兴趣,看见他路过只是象征性地脱帽行礼,张泽笑容灿烂地送上祝福:愿老大哥与您同在。

 

 

 

《《《《《《《《《  第二章 空想

 

 

-0-

 

卧室布满阴影;人们隐约听见

两个孩子温柔伤心的低语,

他们歪着脑袋,还在沉沉梦想,

长长的白窗帘瑟瑟颤抖、飘扬……

——窗外受冻的鸟儿正互相贴近;

翅膀已在灰白的天空中冻僵;

新年正随着一场晨雾降临,

拖着她雪白的裙褶,

哭泣着微笑,战栗着歌吟…… [3]

 

 

-1-

 

钟嘉诚早就不记得自己亲生父母是谁了,从他有记忆开始,叶麒圣和张泽就是他的爹妈,尽管他俩私下里并没有强迫他以此相称,他就索性顺水推舟地一口一个哥。

 

唯一能证明他危险的出身的人,就是和他一起从友爱部分给党员的张玮伦。但张玮伦的养父母在领养他没几年的仇恨周意外中去世了,用他本人的话就是,没娘生也没娘养。钟嘉诚常常因此偷偷从家里拿东西接济他,后者很不客气地照单全收,并屡试不爽地将钟嘉诚称为自己孝顺的好儿子再挨一顿暴打。

 

张玮伦和他一边大,成年以后就开始催他申请分配结婚,钟嘉诚骂他有病,自己怎么不去,张玮伦就嘿嘿地乐不说话。有的时候会努努嘴,不清不楚地说,你圣哥泽哥都老早结婚了,你也得结。

 

张玮伦去印仇恨周的海报,又问他,你还不结婚吗?

 

钟嘉诚哼了一声,张玮伦就接着说,我要结婚了,就你们部门的姑娘,姓许,叫许诗翊。

 

钟嘉诚怔了怔,说,是吗,不认识。

 

嘁,自己部门的都不认识,没劲。张玮伦又去捣鼓卡住的打印机,钟嘉诚就站在旁边发呆。

 

张玮伦结婚后就按规定和许诗翊搬到了一起,钟嘉诚猜他俩感情应该挺好,毕竟他和张玮伦已经很久没有见面了,每次下班张玮伦都打个招呼就匆匆回家,美名其曰:回家陪老婆。钟嘉诚跟他翻白眼,张玮伦就笑他,骂他活该当孤寡老人。

 

钟嘉诚成年后从家里搬出来和张玮伦合住,他一直觉得张玮伦挺烦人的,直到张玮伦也搬出去了他才发现自己早就适应了吵吵嚷嚷的生活,反而有些不适应一个人的清净了。他想发讯息问叶麒圣,可不可以月底回家住两天,但又觉得不好意思,都二十多的人了,总赖在父母家不太好,更何况他也并不是亲生的子女,他们的抚养关系理应在他成年时自动解除。

 

正在犹豫之时,他收到了张泽的讯息,问他这个月有没有空回家吃饭,“我们想你了”——张泽总是能无比坦然地表露自己的情感,这让钟嘉诚又钦佩又嫉妒——于是钟嘉诚立刻答应了张泽的邀请,说,我月底过来。

 

张玮伦周五下班的时候溜达到钟嘉诚的办公室,边等许诗翊收拾东西,边问钟嘉诚,诶,我和诗翊明儿去下馆子,你来不?

 

钟嘉诚说,我才不去搅合你俩呢,再说,我周六要回家吃饭。

 

哟哟哟,我说你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了,饭都不蹭,原来是急着回家啊,张玮伦嘿嘿笑着拍钟嘉诚的肩,在钟嘉诚一声“滚蛋”中脚底抹油,揽着许诗翊就出门回家了。

 

 

-2-

 

钟嘉诚在饭桌上发呆,张泽端来最后一盘菜,坐到他对面问他,想啥呢嘉诚,看你回来就一直在发呆。

 

啊,没什么,钟嘉诚晃晃脑袋回答。

 

叶麒圣从冰箱里拿了一杯人工调制的酒品,给张泽倒了一杯,问钟嘉诚喝不喝,钟嘉诚摇摇头后才给自己满了一杯。叶麒圣端起酒杯,煞有介事地要敬张泽一杯,但碍于舌头打架,讲话磕磕绊绊,狼狈地感谢了张泽这些年的付出,后者憋着笑和他碰杯。钟嘉诚看着眼前的两人喝得有来有回,有些闷闷的。他讲不清楚这是什么情感,他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单纯地感到被家庭和朋友相继孤立的孤独,或者是其他什么尚未发掘的情感。谁知道呢。

 

于是他给自己也倒了一杯酒,举杯说,谢谢圣哥和泽哥的照顾,我以后一定会好好表现的。叶麒圣和张泽碰碰肩膀说,孩子长大了,张泽就跟着笑,给他倒酒。

 

洗碗筷的时候,张泽没头没尾地说,我们能聚到一起的时间恐怕越来越少咯。

 

叶麒圣一面收拾饭桌一面回应他,哈哈,到时候嘉诚也成家了,可真就剩下我们两个人啦。

 

张泽不可置否地笑,然后转过头问钟嘉诚,嘉诚什么时候去登记结婚呀?

 

钟嘉诚打马虎眼,说暂时没有那个打算,他对上张泽笑着的眼睛,竟莫名从中读出了担忧和不舍。但他没有多想,只是对张泽有些愧疚,泽哥真的对他很好。

 

帮着收拾完东西,钟嘉诚回了家就睡下了。一早被急促的敲门声吵醒,钟嘉诚为周末睡懒觉被打扰而暴起,气急败坏地推开门,发现门口站的是叶麒圣,一下子吃了瘪,到嘴的词汇都咽了回去。他又疑惑又窃喜,不知道叶麒圣突然来找他干什么,但还没开口就看见叶麒圣和他打手势,只得像没事人一样打招呼,圣哥,你来啦。

 

叶麒圣点点头,带上门,慌乱之间大衣挂在门把手上好几次。钟嘉诚从未见过叶麒圣如此狼狈的模样,也意识到了可能出现了什么意外,赶忙将叶麒圣往没有电幕的卧室里请。叶麒圣接过钟嘉诚递过来的水,猛地灌了一口,压低声音和钟嘉诚说,你泽哥不见了。

 

钟嘉诚傻在了原地。

 

叶麒圣接着说,昨天晚上你走了以后他说要出去转转,我以为他只是有点感慨——你知道,你蛮久没回家他还挺担心你的——但是我等了他一晚上他都没回来。

 

钟嘉诚急忙问,那你不去找他吗?万一泽哥出了什么意外……

 

不会的,他就是自己走了。叶麒圣一夜没有合眼,疲惫地揉着眼眶,对钟嘉诚强行挤出一个安慰的笑,昨天他突然说那种话我就该猜到的。

 

圣哥……那,那我们怎么办?钟嘉诚几乎立刻就猜到了张泽的去向,他一定是去了无产阶级的城市,就像书里写的那样。他狠下心割舍掉这里的一切,工作,亲情,也许爱情,逃离了让他窒息的生活。

 

叶麒圣沉默了很久,起身说,走吧嘉诚。

 

去哪?

 

我们去友爱部帮他办一下死亡证明吧,就说昨天他夜里出去散步受到了反动党的袭击。这是我们最后能帮他做的事了。

 

叶麒圣披上大衣往外走,推门回头说,对了嘉诚,你泽哥给你留了个包,刚刚给你放床上了。

 

 

-3-

 

叶麒圣借着职务之便,免除了一系列可能暴露真相的细碎的审核,直接批报了张泽的殉职。叶麒圣总叫他来家里吃饭,起初总是习惯性地摆上三个碗,坐下后才发觉,狼狈地收回,然后盯着张泽空荡荡的座位发呆。钟嘉诚印象中,叶麒圣十几年间都很寡言,这些天说得更少了,有限的词汇颠来倒去都是些关于张泽的。

 

一周后,友爱部的人送来了张泽因公殉职的功勋牌,叶麒圣把它挂在了客厅空白墙上的最中间。挂上后端详了一会儿,突兀地和钟嘉诚说,你泽哥真好看。

 

钟嘉诚心底涌起了一股不恰当的情感,他开始流泪。他试图解构自己的情感,一定是有对泽哥的挂念的,张泽对他一向很好。但好像又不只是这些,他还有点为自己难过,越想思绪越乱,眼泪掉得越狠,朦胧间听见叶麒圣手忙脚乱地给他拿纸巾,安慰他说什么,不用担心啦,泽泽在那边会过得更好啊之类的话。钟嘉诚好想喊出压抑了十几年的情绪,大声质问叶麒圣能不能不要每句话不离张泽——你看看我啊、你看看我呀!可是最后他还是缩在叶麒圣肩膀里无声地抽泣。

 

过了一个多月,张玮伦来看了他五六回,钟嘉诚才稍微有点生活回归正轨的感受。他在月底休假的半夜爬起来,拆开了张泽留给他的纸包,打开里面是一本包得严严实实的书和一张纸片,是张泽的字迹:小时候欠你的还给你,好好地,我没事。

 

他颤抖着拆开牛皮纸,里面赫然出现一本旧书《审判之罪》。他记起这是约莫十三四时从张泽包里偷来看的违规小说,没看完就被张泽抓包没收了。他不清楚张泽是如何搞到这本理应已被销毁的书的,但由此更能确信张泽定是去了某个无产阶级的民居里藏起来了。

 

张玮伦大清早来敲门,撞见了钟嘉诚床上露出一角的《审判之罪》,吓得差点顺着烟囱跳出去。钟嘉诚紧张地把张玮伦往卧室拽,还没来得及开口解释,张玮伦就收起了吊儿郎当的表情质问他,你知道这种小说被发现时会被带到友爱部那什么的吗?他朝着脖子比划了一下。

 

我……呃,这个不是我的。

 

钟嘉诚,我不管这个是不是你的还是怎么回事儿,你爱相信什么相信什么去,但你要为自己做出的决定负责,你懂吗?张玮伦拧着眉毛打断他。

 

钟嘉诚和张玮伦眼睛瞪着眼睛,僵持不下,最后以张玮伦移开目光宣告战役结束。张玮伦末了问他,你到底怎么想的?

 

钟嘉诚张张嘴没发出声音,张玮伦摆摆手,说,自己想去吧,我不可能卖兄弟。

 

 

-4-

 

钟嘉诚下班,直奔卧室来回地翻《审判之罪》,他总觉得张泽不会平白无故给他留一本书,但事实证明这的确只是一本小说罢了,里面没有标注也没有纸片。他想不通,想要出门走一圈,迎面碰到了正向这个方向匆匆而来的张玮伦。张玮伦看见他什么事都没说,就推着他往家门口走,钟嘉诚低声骂他傻逼,张玮伦只顾着催他开门。

 

做什么啊,神神秘秘的?钟嘉诚进卧室就把门摔上,没好气地问打断他思绪的张玮伦。

 

诗翊,就是许诗翊,张玮伦少有地打了磕巴,她今天中午被友爱部的人从办公室直接带走了,你看到她怎么回事了吗?

 

什么?钟嘉诚手里刚脱下来的大衣应声落地,他努力的回忆,我中午没看到有友爱部的人来啊……我靠!不会是中午我们突然通知开会的时候吧,许诗翊好像没在。

 

那估计就是了,张玮伦说完就陷入了沉默。

 

那啥,张玮伦突然说,像是终于鼓起勇气,我带你去个地方吧。

 

钟嘉诚跟在张玮伦后面,七拐八拐到了一个小巷里,钟嘉诚正想问这是哪里,张玮伦从包的夹层里掏出一串钥匙,打开了墙上不显眼的小门,门里赫然是一间卧房的陈设,不同的是桌上放了在英社罕见的全麦面包和烟草。

 

这是?钟嘉诚猜到了这并不属于党员应该来的地方,但依然被面包的香气吸引,跟着进了屋。

 

她半年前就把这里买下来了,大概两个多月前才告诉我吧。张玮伦一边给钟嘉诚搬椅子一边说。

 

她怎么会告诉你?

 

因为她觉得我和她是一路人,事实证明我是。

 

那我……

 

对,钟嘉诚,我也觉得你和我是一样的。

 

什么意思?

 

你不要装傻,从你小时候看的那些闲书我就知道你不属于那里,张玮伦指着墙外面党员的大街,昨天看着那本《审判之罪》我就知道了,你他妈从小到大都还是一个德行。

 

我看那些书不代表我就要不相信英社的……

 

钟嘉诚,可是我们现在看不了这些书了,现在大洋国没有音乐没有诗没有文学,唯一留下的那些个新闻报道也要改成狗屁不通的新话,我们还剩下什么?你告诉我这样的生活是你想要的吗?张玮伦大声地对他喊。

 

你说的对。钟嘉诚沉默了许久,挤出来一句话。

 

墙上的煤油灯暗了,张玮伦去找火柴,但显然他并不熟练,划了好几次才点着。他顺手拿起桌上的烟斗,把烟草放进去点燃,吸了两口,吐出淡灰色的烟圈,递给钟嘉诚问,来一口?

 

钟嘉诚被烟呛得咳嗽,张玮伦笑他,给他演示怎么吸,钟嘉诚照做,咳嗽得更厉害了。

 

难闻死了。钟嘉诚骂他,让他把烟拿远点。

 

你到底怎么想的?你甘心过这种日子吗,钟嘉诚?张玮伦换了个方向背对着钟嘉诚抽烟,把烟雾挡在了身前。

 

可是圣哥……

 

我相信以他的职务,给你善后完全足够了,张玮伦接话。

 

墙上的煤油灯闪了两下,又灭了,张玮伦骂了一句,但没有再去点燃。他们就沉默着在黑暗里坐着,房间里只剩下张玮伦烟头上的一点火光亮着。抽完了烟张玮伦问钟嘉诚,走吗?

 

钟嘉诚回答,走——不,我不回去了。

 

你得回去,张玮伦说,你好好想想再说吧。

 

我想好了,钟嘉诚执拗地坐回了椅子上。

 

不是,你这……张玮伦被气乐了,好声好气地劝,你怎么也得回去和你圣哥道个别啊是吧?

 

 

-5-

 

第二天下雨了。钟嘉诚去友爱部门口等叶麒圣下班。等了不知道多久,广场上的人聚了又散,所以他猜应该几个小时了。叶麒圣出门看到他,似乎有些意外,但很快收起了疑惑,笑着问,嘉诚怎么啦?突然想起接我下班了,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呀?

 

钟嘉诚为叶麒圣的迟钝而有些莫名的委屈,其实叶麒圣并没有义务想明白他的一举一动,但他总觉得应该这样的。钟嘉诚鼻子发酸,再说话就会露出哭相,他执拗地不开口,跑过去抱住他。叶麒圣的背有些僵硬,但还是腾出手一下一下地拍钟嘉诚已经比他宽的肩膀。

 

钟嘉诚知道在叶麒圣眼里他只是一个难过又不想说的别扭小孩在寻求安慰,叶麒圣也总是相信问题都是能被解决的。但他不在乎。牵着他的手带他看这个世界、抱着他无言地安慰他的。耐心地笑的、软着声音哄他的,全都是叶麒圣。这就足够了。

 

于是他打算给这出戏一个完美的结尾,他抽抽鼻子说,谢谢圣哥,我没事了。叶麒圣还是那样地笑,他说,我们嘉诚很聪明的,没什么过不去的坎儿。

 

钟嘉诚就说,好。

 

张玮伦在路边等他,见钟嘉诚走过来就挺了挺背。钟嘉诚把头靠在张玮伦肩上,张玮伦就定定地站着,什么话也没说。

 

钟嘉诚终于还是哭出来了,眼泪顺着引力拼命往下掉,张玮伦巴拉两下他翘起来的头发,钟嘉诚闷闷地抗议。

 

直到巡逻的警察把灯照向他们,钟嘉诚才移开身子。张玮伦上前一步和警察打招呼,出示了自己的身份证,又向钟嘉诚努努嘴,说了什么,警察赔笑着道歉,点头哈腰地走了。

 

钟嘉诚问,你说什么了那么好使?

 

张玮伦说,我说你爹是叶麒圣,你俩吵架了。

 

钟嘉诚翻了个白眼。

 

张玮伦又说,咱们回去吧,我想抽根烟。

 

钟嘉诚说,你他妈就是为了抽烟自由才干的吧。

 

张玮伦还是不反驳也不肯定,只是笑,少有的安静。

 

 

 

 

《《《《《《《《《  第三章 哀歌

 

 

-0-

 

你是那么地盼望着柠檬

在悲伤 洁白 明亮的死亡之床上

 

从我手里拿过一个柠檬

你用美丽的牙齿一口咬开

黄玉色的香气弥漫开来

那数滴天赐的柠檬汁啊

一下让你的意识恢复了正常

 

你黑色澄澈的眼睛微微笑着

我能感受到握住我的手的你健康的力量

虽然有扼住你咽喉的暴风雨

但在这生命的重要关头

智惠子变回了原来的智惠子

把一生的爱倾注给了一瞬

 

那之后忽然

你就像过去在山巅上做过的那样 做了一个深呼吸

 

然后你的生命就戛然而止

在你照片前插着的樱花的阴影里

今天也放一颗发着幽凉之光的柠檬吧[4]

 

 

-1-

 

你确实很适合这个角色,钟嘉诚看着张玮伦穿着老头背心,靠着剧场的后墙抽烟,评价道。

 

你说吴庸啊,张玮伦叼着烟不清不楚地应和。

 

张玮伦把烟头踩到脚底下,呼出最后一口呛人的烟,在沉默中和钟嘉诚对峙了一会儿,径直往剧场里面走。

 

你不能这样,钟嘉诚急匆匆地跟上他,你这样就是让许诗翊白白牺牲了。

 

她不会死的!张玮伦累积了多日的情绪终于爆发,他甩开钟嘉诚要靠近的手臂,径直往后台走去。

 

钟嘉诚猛地扯住往后台跑的张玮伦,张玮伦,我们都会死掉的。

 

张玮伦背对着钟嘉诚,发丝出卖了他微微发抖的肩,再转头时已然红了眼。他为自己隐没的思绪被和着血肉揭开而恼怒,但随即又浑身瘫软下来。他靠着座椅滑落,以为眼泪会一齐掉落,但眼眶只是干涩得生疼,什么都没有。到头来,不愿意面对现实的懦夫依然是自己。

 

我们死掉了,然后呢,张玮伦的脸隐藏在头发和手掌后,迟疑了很久发问。

 

我不知道,钟嘉诚坐到了他旁边的地板上,还会有人死掉的。

 

我不该告诉你的,张玮伦的声音几乎已经听不见了,你知道的,这就是无谓的牺牲,除了白白让一个前途大好的人丢掉性命,让更多的人陷入痛苦,什么意义都没有。

 

痛苦就是意义,钟嘉诚回答。

 

痛苦就是你们的意义,机械女声突然响起。

 

张玮伦的脸突然变得煞白,转头看见钟嘉诚的脸颊也失去了血色,张玮伦嘭地起身,掀开了幕布后面的电箱,里面果然是一块电幕。

 

门外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张玮伦知道他们被包围了,他看到钟嘉诚在咬嘴皮。背靠背站在一起时,张玮伦听到钟嘉诚低声说,你把我供出来。

 

什么?

 

他们肯定会审讯,你就把我供出来,说都是我的主意,有圣哥在我不会怎么样的。

 

你别骗我。

 

和我一起死太便宜你了,你得替我活,钟嘉诚在被拉走之前哑着嗓子说。

 

 

-2-

 

钟嘉诚再醒过来时已经被关在了房间里,他猜测这里应该是友爱部。他住的单人间,应该是那些人碍于叶麒圣的面子,没打他也没骂他,还给他安排了僻静的环境。四面墙都是电幕,发着嘶嘶的电子音,他听到不远处传来口无遮拦的训斥声,棍棒和皮肤摩擦碰撞的响声和断断续续的求饶声。

 

他知道哪怕是叶麒圣也不能保住他,每一步他都逃不掉。他只希望张玮伦听懂了他的嘱托。

 

他在友爱部待了很久,房间没有窗户,他只能靠直觉猜测,大约已经有小半个月了。他什么也不承认,什么也不听,每次审讯几乎都以他痛得昏过去而被迫结束。钟嘉诚从来没期待叶麒圣会来看他,只是一直没有等到他依然让他有些失落,随即又为这种念头而自嘲。你是党的敌人呀钟嘉诚,他怎么会来看你。

 

钟嘉诚虚弱地躺在床上,手臂上和电击扶手绑在一起,已经勒出了红痕。有个身材高大的人缓缓踱步靠近,钟嘉诚并不熟悉这个身形,想来审讯他的人又换了。

 

不愧是叶局养出来的儿子,嘴真硬啊,来者摆出一副唠家常的姿态坐在床边的椅子上。

 

钟嘉诚抿着嘴不讲话,那人就接着说,不过你那个朋友可就不一样了,我几乎没用什么功夫,他就什么都说了。你这种小孩我可见多了,和狐朋狗友混得昏头了,最后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呢。

 

钟嘉诚如愿听到了张玮伦的消息,他明白张玮伦按照他嘱托的做了,张玮伦马上就要成为一个被改造成功的“新人”重新回归社会生活了。张玮伦要替他活下去了。于是他毫无防备地笑了出声,牵扯到身上的伤,又猛烈地咳嗽起来,生理性的眼泪往外涌。

 

你笑什么,对方似乎有些恼火了。

 

我在笑你什么都不懂,钟嘉诚接着大笑起来,突然身体一阵猛烈的疼痛,他吃痛地大叫,随后又紧紧咬住嘴唇不让声音泻出一丝一毫。

 

我再往上推,就是80了,你想要尝试一下吗?还是说你现在决定说点什么?审讯者手里握着电击仪器,两只手指放在按钮上,得意地欣赏着钟嘉诚因疼痛而卷曲的腰身。

 

你…做梦……钟嘉诚含糊地说,又在加码的疼痛中失去了意识。

 

 

-3-

 

醒来时他又躺回了单人房,模模糊糊看见床边有一个身影,他下意识地以为是来送他去审讯室的,彻底清醒前先送上了一个颤颤巍巍的中指。

 

别竖你那小指头了,是我。开口是熟悉的声音,钟嘉诚吃惊地要坐起来,但全身上下都是伤,又没有动弹的力气,只能挤出一个难看的笑给张玮伦看。

 

你圣哥塞给我的钥匙,让我来看看你。

 

钟嘉诚背过身去,意外地淌下了到友爱部以来第一次发自内心的眼泪。

 

疼吗?张玮伦沉默了很久问。

 

疼。钟嘉诚憋住哭腔回答。

 

张玮伦把头埋到钟嘉诚肩膀上。钟嘉诚以前是勤于锻炼的,肩膀上是坚实的肌肉,但现在瘦得只剩一副骨头了。张玮伦被硌得鼻梁酸疼,也疼到了心上,无法控制地大哭起来,诚哥,嘉诚,小小钟地乱喊。

 

钟嘉诚别过头感受着张玮伦湿淋淋的泪水沁在他的脖颈间,他用虚弱的声音骂他,傻逼,别把鼻涕蹭我身上。

 

门外传来小声但清晰的敲墙声,张玮伦抬起头,用力地擦眼泪,想要抬手给钟嘉诚擦干净,但钟嘉诚小声说,不用了。

 

是他吗,钟嘉诚问起身的张玮伦。

 

张玮伦知道他指的门外的人,点点头。

 

好,我满足了,钟嘉诚又挤出了一个笑容。

 

怎么你更像吴庸呢,张玮伦临走前回头,突然笑了出来,我倒成了许有成。

 

钟嘉诚低下头,也跟着笑。然后他在心里说,再见了,我的军旗。

 

 

-4-

 

叶麒圣作为友爱部的负责人执行任务。

 

钟嘉诚背对着他站在房间里,他瘦了很多,几乎只剩下一副骨架。叶麒圣有一丝不合时宜的心疼,随后竟有些骄傲。他太清楚自己部门都有什么手段让被冲昏头脑的年轻小孩输得丢盔卸甲,反而是小时候手划破口都要放声大哭的钟嘉诚,倔强得让审讯的人换了一轮又一轮,最后只能让叶麒圣来让他彻底消失。

 

钟嘉诚的肩膀有些颤抖。叶麒圣猜他应该是在流泪。叶麒圣走上前去拍拍他,钟嘉诚转过身,前者有些意外地发现他脸上并没有一滴泪水。钟嘉诚嘴角有刚刚凝固的血痂,他露出了像叶麒圣第一次从友爱部领他回家时的笑容,他哑着嗓子用几乎无法辨别的声音叫他:圣哥。

 

但叶麒圣没有像那天一样纠正他,教他礼貌,要叫“父亲”。叶麒圣张了张嘴巴没有发出声音,他知道老大哥的眼睛无处不在。所以他用安抚任何一个罪人一样的、平淡的语气说,没事嘉诚,不疼的。他扶着虚脱得失去独立行走能力的钟嘉诚到管道口。钟嘉诚说,哥,我只是想要一个答案。

 

什么答案都可以,你的答案,泽哥的答案,大洋国的答案。

 

同事在敲门示意他太慢了,叶麒圣狠下心以沉默应对。钟嘉诚早已料到了这样的沉默。他动了动嘴唇,叶麒圣看懂了他在说「怀疑」。然后钟嘉诚闭上眼睛,躺进了管道里。他消失了。

 

十年来,深恩负尽,死生师友。

 

叶麒圣从101房间推门出去的时候,同事看了他一眼,又匆忙走进去收拾屋子。

 

他想到了很小的时候看过的书,父亲好像该为死去的儿子流泪不是吗。他随即就把这个荒唐的想法抖开了,钟嘉诚是党带给我的孩子,也是党要求消失的人,没有什么好惋惜的。

 

但他又无法控制地想,如果张泽在的话,他会不会肆意地流着眼泪不让钟嘉诚进管道?

 

身侧的电幕闪了闪,老大哥目光如炬的眼睛嵌在屏幕最中央。叶麒圣想,无法验证的猜测又有什么必要呢。于是他一侧身,推开友爱部的大门就走了出去。广场上有很多人,无处不在的电幕上播放着仇恨周特有的广播节目,人群肩贴肩地站在一起,愤怒地嘶吼着。宣传的海报飘落下来,有一张落到了叶麒圣手臂上。

 

叶麒圣定定地看着海报上的宣传语,老大哥的头像旁用新话写着大洋国战胜东亚国的捷报,他却从字缝里看出了字:

 

我们的唯一真正生命在于未来。

 

 

 

《《《《《《《《《  后记

 

感谢您长达一万字的耐心阅读,希望你回家的路上注意安全,打车的话和朋友通个电话,睡前记得关好门窗。

 

期待我们下一次剧场的灯光亮起,我们依然信仰爱与自由。

 

祝大家:晚安。

 

 

 

寄件人:2057年6月20日
收件人:2022年6月20日

 

 

————————————————————————

End.

不叶诚的小彩蛋:「怀疑」的唇语和「我爱你」是相同的。

还是没忍心看毫无希望的悲剧,于是加入了一些剧本的小设计,希望有宽慰到你。顺便打算做一个小系列吧,有关不同年代的「当下」。如果不出意外,下一篇应该是《天纵庸才》或《审判之罪》的衍生。

 

[1] 《最后一首诗》张玮伦/林溪儿

[2] 《冒险狂想曲》陈星池

[3] 《孤儿的生日礼物》阿蒂尔·兰波

[4] 《柠檬哀歌》高村光太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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